从零开始的传统文化寻根

传统是什么？我想指的是从古时一代又一代传到现代的文化之统。这个“统”有种种形式的改变，但骨子里还是传下来的“统”，而且不是属于一个人一个人的。

文化与自然界容易分别，但本身比较难界别。总的来说文化是人类基于自然界所创造的。人类文化的创造缺少不了信息的传递和记录，而文化由于人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那么最初信息的传递是语言，那么记录也应该是文字了，所以传统文化的根就应该存在于文献之中。文献有本地自己创造的，也有外来文献融合本地再创造的，我们应该从本土和外来两个方面的文献来寻传统之根。

简单说，我想从文献中追中国传统思想之根，追到佛“法”的“六经”和孔、老的“道”的“六经”。先说“法”，后说“道”。文献中只列出“经”，因为这在事实上和理论上都是思想的根。蔡伯嗜的《郭有道碑》文中说：“匪唯掷华，乃寻厥根。”可见现在常用的寻根”一词在文献中也是有根的。莫看枝叶茂盛四方八面，追到根只是一小握。人人知道的才是根，但是彼此题目相同，作的文章不一样。

先说中国本土自己思想文献上的根，也就是六部经。

一、《周易》。这是核心，是思想之体，不必远追溯殷商，从东周起一直传到至今。这是一部非常复杂而又严密的程序或体系的书。有累计层次或可说一个统一体。

二、《老子》。《易》是体，《老》是用。这在两汉不成问题。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说的很多。汉武帝时期推崇的儒术不过是太学中博士的专业设置，是士人的作官途径，与帝王官吏关系不大。

三、《尚书》政府原有和增加的构拟档案，有所缺失。一种官府文告集，也就是统治思想大全，是《易》、《老》的具体验证。内容包含特别多如：政治、经济、法律、军事等等

四、《春秋》这本来是鲁国记事的卷书，一条一条的，依年排列，是有序的档案，是记事的书。

五、《毛诗》。西汉毛享所传本。本来不是官书，但从东汉起独传《毛诗》，成为《诗经》这是官民合一的又一表现。

六、《论语》这不是官书，是孔子办私学的传授礼，各派子弟一传再传的言行杂记。但佛教思想进来之后《论语》地位大变。有可能是文体多以对话为主，属于民间，不限于师徒，等级思想不明显，不利于统治者的缘故吧。

以上六经中，《老子》是符号语言，《尚书》记言，《春秋》记事，用的是官府语言。《毛诗》暗示性的艺术语言配合乐舞。而《论语》影响最大，有可能是由于个人在社会中地位改变大和文体与外来佛经有相似之处。《论语》也比另外几部更注重个人是显然的。

再说说佛法的根。

一、《妙法莲华经》。这是一部文丛。思想中心是信仰。任何宗教离不开信仰，没有信仰的不是宗教。有信仰，不叫宗教也是宗教。

二、《华严经》。这是更大规模的文丛。思想中心是修行。仅不信仰还不成为宗教，必须有修行。修行法门多种多样。修行有步骤。

三、《人楞伽经》。这也是文丛。和前两部经的兼有对外宣传作用不同，这部经好像是内部高级读物，还没有整理出定本。思想中心是教理，要求信解，本身也是解析一切，所谓“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宗教也要讲道理，佛教徒尤其喜欢讲道理，甚至分析再分析，但还是离不开信仰和修行。

四、《金刚经》(《能断金刚》)。这像是一篇文章，是对话记录体。思想中心是“智慧”，要求悟这种智慧是佛法特有的，或说是其他宗教含有而未发挥的。讲的是逻各斯和非逻各斯的同一性，现在所说的理性和非理性。

五、《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简称《心经》，或《般若神咒》。这是一篇短短的咒语体的文章。思想中心是“秘密”，或用现代话说是神秘主义。经中网罗了佛法从简单到复杂的基本思想术语而归结为神咒，或般若。

六、《维摩洁所说经》。这是一部完整的书，可以说是教理哲文学作品。《心经》是密，对内；这经是显，对外。看来这是供非出家人读的。思想中心是融通。中心人物是一位居士维摩诘。

以上佛法六经，分别着重信、修、解、悟、密、显，又可互相联系结合成一系统。这里不是介绍佛典，只是查考深人并散播于本土传统思想之根中的外来成分。伏于思想根中，现于言语行动，不必多说，读者自知。

佛法六经和儒、道六经相比，差别显然。佛法的个人性明显而向于分散。儒、道这方面则政治性极强，倾向于全体，集中。也可以说，双方的轴线一致而方向相反。佛法是从个体到全体，无序。孔、老是从全体到个体，有序。《老子》骂统治者绝不是反政治，倒是提出了一套更高明的政治见解。

总的来说本土是全体到个体《周易》体、《老子》用、《尚书》言、《春秋》行、《毛诗》情、《论语》理。外来的个体到全体。《妙法莲华经》信、《华严经》修、《人楞伽经》解、《金刚经》悟、《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密、《维摩洁所说经》显。

许多年后，假如有人问我，当年你为社会做过的贡献是什么？我会说：我传播了很多充满人性、良知、散发着正义光芒的文字，我拒绝了与邪恶同污合流。

——这句话，据说是柴静说的，无从考证，但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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