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陆奇:做一件长期有价值的事,不被人理解是必然的


 
文|宋玮 吴杨盈荟 房宫一柳
 
如果所有人都说你错了,有可能这才是你离正确最接近的时候。陆奇在美国的三十年与在中国的三年经历对比,看起来证明了这个道理。
 
陆奇的职业生涯开始得比多数人都晚,在1998年前往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CMU)进修博士学位之前,他甚至拿不出45美元的入学申请费。他37岁才第一次进入企业工作,以一位普通工程师的身份加入雅虎,用十年做到了雅虎高级执行副总裁,此后加入微软并坐上全球执行副总裁的位子,成为了美国科技行业担任最高管理职位的华人。
 
三年前陆奇回到中国,他遇到了一系列新问题。一方面,他得到了人们的热爱和广泛赞誉,但另一面,他回国后的两次职业选择都出现了突然的中断或者变更。出于职业道德,他在采访中不愿谈及百度。但那段经历就像一个黑箱子,几乎没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但人们能感觉到,他遭遇到了挫折。
 
在一些接触过陆奇的人看来,陆奇似乎有些不一样。比如他会默认一个人说的、想的和做的是一致的;比如他引用YC创始人Paul Graham的一篇文章说,好人和讲道德的人成功概率更大。
 
陆奇是一个寻求最优解的人,任何一个问题他都有系统的固定方式去解决——就是把它变成一个非常理性化、可以拆解成任务的方程。这些在成熟的商业社会,是行之有效的。但是在中国,某些方面则不那么有效。
 
所以陆奇来中国三年,他说自己还在适应、还在理解、还在学习。但考虑到YC中国仅一年,奇绩创坛才刚刚开始,YC美国本身经过了七年才慢慢被大众接受,陆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依然有非常多的人看好陆奇,他们希望他成功,但同时,他们又担心他不会成功。这两种想法是矛盾的,又是统一的。理解这一点,恐怕也是陆奇必修的中国课程的一部分。
 

 “一件值得去做、长期有价值的事,不被人理解是必然的。”
 
《晚点》:加入YC一年就脱离并成立了新基金奇绩创坛,这次独立是被迫的吗?
 
陆奇:不是,是YC现在的领导人针对目前大环境做了他认为最理性、最好的判断,我们相互之间也有了最诚意的沟通。这是一个双向选择。
 
《晚点》:所以你在YC的职业生涯提前结束是因为遇到两个突发事件,一是YC全球CEO的更替,二是国际形势的变化。
 
陆奇:主要是大的环境。我个人很感激YC,我一定要强调这一点,他们送我们到了他们能送到的最远的地方。
 
《晚点》:相比于雅虎和微软十年和八年的职业历程,百度和YC这两段经历都是意外开始、仓促结束,你觉得是为什么?
 
陆奇:YC没有结束,只不过是做了一个调整。现在确实不是我最开始想走的路。当初我想的是,80%精力做YC中国,20%做YC research。现在暂时是100%做投资。
 
《晚点》:你对人生会做详细的短期、长期规划,但这些规划并没有让你看到中美关系和国际局势的变化?
 
陆奇:没看到。
 
《晚点》:如果真正想把一件事做长远,你能完全掌控它是最好的。最开始没有选择自己独立去做,是否意味着你没把它当作长远甚至终身的事业?
 
陆奇:没有一开始就选择独立是因为更看重YC的全球校友资源,以及,YC可以直接注资过来,我没想到融资这么难、这么重要。但原来也是想做15年,奇绩创坛也一样, 想做15年。
 
《晚点》:终身不是15年,一个人想得多远要看他是否想到死后的事情,而不是退休后。
 
陆奇:我认为建立一流企业第一阶段往往需要15年,我可能会在70多岁退休,但之后一定会有更好的人才接班。
 
对我来说我的人生是分阶段的,我个人的使命是know more、do more、be more,第一阶段是know more,去做学术研究,第二阶段是做得更多,第三阶段体验更多。
 
这个世纪创造财富最大的机会是创业,但20年30年后,我认为新形式的科研是最能创造财富的,比方说世界需要的二氧化碳固化。创业者越来越多,水平越来越高,但可商业化的技术会很不够;同时,早期创业的本质是用产品满足没有被服务好的市场,但有些市场是倒过来,市场需求在,它需要的是科技,比如老年痴呆症的治疗。
 
未来会有一种新的组织结构,今天是公司,以后是一个新物种,它既有公司(研发,营销等)、又有投资和科研。这三者组合起来,才可以懂得更多、做得更多、体验更多。
 
我希望把奇绩创坛先做好,基础夯实,将来再逐步拓宽到科研。我过去没有去创业,因为这是我要探索的一部分,至于我什么时候创业,做什么创业,我还在探索过程中。
 
《晚点》:VC的规模越来越大,大的创新机会越来越少。奇绩创坛的机会在哪里?
 
陆奇:对创业者来说钱不是最重要的,能投钱给他们的人很多。重要的是你能给创业者带来的能力提升和有价值的资源。我们的核心价值是手把手在早期帮助创业公司提升价值。我们和辅导一篇博士论文的导师做的工作本质上是一模一样。
 
《晚点》:李开复说,创业导师这个词,是彼此互斥的两个词,因为真正好的创业者,他自认为不需要导师。
 
陆奇:有可能是对“创业导师”的定义有不同的想法。我们是手把手一起与创业者解决他们的核心问题。你说做博士论文需要导师吗?麻省理工有存在的价值吗?做博士论文和创业早期本质上是一样的,都要独立解决一个没有被解决过的问题。
 
《晚点》:过去有哪一位优秀创业者是以你说的这个路径成功的吗?
 
陆奇:YC在过去15年的成功经验验证了这一点。有很多被YC加速的企业,如AirBnB、Dropbox、Stripe。中国创业生态过去做得很不错,以前基本上不需要基于技术的原创新,但中国的现在和未来需要。抄国外成功的创业公司或改商业模式是无法成为长期驱动力的。为什么世界上需要MIT,清华大学?需要有博导?如果论文都可以自己做的话,世界会很不一样。
 
对于这个问题我做了严谨的思考,不是没想清楚就去做。希望大家能多关注创业营22家企业的创业者,他们是对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
 
《晚点》:博导一次只带一位或几位学生,但你一期就有22家企业,带得过来吗?
 
陆奇:YC美国两个合伙人加两个兼职合伙人,一期可以带50个人。大家对YC不了解,都以为上上课,不是的,我们手把手一起帮他们解决问题,我们本质上在创业营期间是他们的co-founder——中国的创业生态里没人在做我们做的事。
 
《晚点》:一些投资人和创业者说,我们尊敬并喜爱陆奇,但我们并不看好他做的事。因为中国已经过了创业周期的红利期了。
 
陆奇:当初我决定做YC中国,我所有的中国朋友几乎都反对,没有一个人支持。这对我来讲一点不奇怪,某种意义上反而是我的论证。
 
一件值得去做、长期有价值的事,不被人理解是必然的。如果被所有人理解,你肯定做不大,因为所有人都想做一样的事情,那他们将全是你的竞争对手。
 

“选择一个大平台,我通过它产生的影响会比创业更大”

 
《晚点》:过去有没有一个打动你,让你想放弃一切去创业的机会?
 
陆奇:2008年从雅虎离开,我想过回中国创业。最后是鲍尔默(微软前首席执行官)说服我加入了微软。如果我去创业,有很多从零到一的工作要做。如果我选择一个大平台,我通过它产生的影响会更大。
 
《晚点》:在你的三次职业选择中(雅虎、微软、百度),为什么每次选择的都不是当时最新、最有潜力的公司,而是最成熟稳定的大企业?
 
陆奇:在职业选择上,我主要考虑我是否能在技术驱动创新的前沿工作,学习、提高的同时我也有能力做出有价值的贡献。比如雅虎在早期互联网开拓了很多创新业务,微软在大规模计算平台创新上一直有很大潜力。

《晚点》:看着雅虎一步步走向衰落,为什么没有更早离开?
 
陆奇:因为我答应杨致远做10年。当时雅虎进入了一个危机,杨致远找我说,中国有一个传统,朋友有难的时候朋友不应该离开。我说那我就不离开了。
 
《晚点》:听说张一鸣在头条C轮时去美国找过你,希望你能加入头条,而你没有见他。
 
陆奇: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今天听到了,我很感激。
 
《晚点》:如果当时见了,会考虑离开微软去头条吗?
 
陆奇:那个时候可能不会,那时我对头条的认知远没有像今天这样。我和张一鸣有些接触,今天我认为一鸣和头条的机会很大,就像打败搜索的不是搜索引擎,打败Facebook的也不是和Facebook一样的,我认为可能是抖音。
 
《晚点》:17年你从微软辞职,最主要原因是如外界所说骑车把腿摔断了吗?
 
陆奇:主要原因确实是这个。另一个因素是想回中国。我很感激比尔盖茨一直挽留,他说,“百度能给你什么,我都给你。”我说,你不能给我“中国”。
 
《晚点》:据说你在郭台铭家中,郭台铭和李开复劝你,你去创业做什么都行,他们提供资金。他们可以给你中国,你为什么没有选择?
 
陆奇:因为我认为国民经济总的驱动杠杆是一个大的底层基础和平台。所以我首选是希望找到一个可以让中国的崛起,把一个个企业全部带起来的大平台加入。
 
《晚点》:回头来看,加入百度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陆奇: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想多讲百度。
 
《晚点》:你可以谈微软,但是避免谈百度,为什么?
 
陆奇:是职业道德。我不想为它带来任何Distraction(干扰)。
 
 

 “比起一个产品的成败,帮助企业建造长期的生命力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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