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十二)——风操




颜之推 :思鲁,“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人之所以与禽兽不同,是因为人们恪守风操与礼节,这是《礼记》中教导我们的,你一定要牢记于心。

颜思鲁父亲,孩儿记住了。《曲礼》开篇就说:“毋不敬。《易经》也提醒我们,“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可见,君子的言行举止,处处都要合乎礼仪。孩儿想请问您,具体有哪些风俗礼节是需要我们遵守的呢?

颜之推 思鲁,你问得很好。当我阅读《礼经》的时候,发现圣人的教导真可说是无微不至,即使像——为长辈清扫房屋、对箕帚的执持吃黍饭时要待其凉,不可急着用汤匙、筷子;在父母舅姑的身旁,不可任意咳嗽吐口水;长辈有所召唤,要立刻答应;以及夜晚执烛照明、早晨进送盥洗用水等事,都有应当遵守的礼节仪则,真是再详尽不过了。但遗憾的是,《礼经》已经残缺不全,不再是一部完整的书了。

颜思鲁是啊,父亲。修身养德,正应实践于一言一行之。可是父亲,对于书中没有记载的事情,我们又应当怎么做呢?

颜之推 :思鲁,对于圣人的教诲,应当重实质而不重形式。有些事情,虽然书中没有记载,但对于学识修养通达的君子来说,就算是世事有了改变,也仍旧能加以节制度量,并承袭相应的原则而行,触类旁通,世间称之为士大夫的风范节操。

然而,由于不同家庭的情况相差很大,人们对于所见所闻都有不同的说法,可是对其应遵循的原则途径,总是自己可以推究知道的。

颜思鲁父亲,孩儿明白了。孩儿真是心粗智浅,竟然一直都没有留心观察过这些事情,真是惭愧!

颜之推 :思鲁,这并非你一人之过,实乃时代背景不同所致啊。

从前我在江南的时候,像我刚刚提到的那些遵循风俗礼节的情景,只要眼睛愿意看,就可以看到;耳朵愿意听,就可以听到。生活在那种环境中,就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耳濡目染,根本无须多说。

可是现在你们生在战乱的时代,就算是看到了、听到了,也很难有所领悟,所以为父才苦心教诫你,希望你能将这些道理恪守于心,并传于后代子孙。

颜思鲁父亲,孩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还请父亲多为孩儿讲述一些有关礼节修养的事。

颜之推 :思鲁,有关修养礼节方面的事,诸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类的标准,我已经为你介绍过很多次了,为父再为你讲一讲有关爱护书籍的事情。读书人日日与书相伴,观其对待书籍的态度,便可略窥其为人处世的行谊。

向人借阅书籍,要格外爱护,先要检查,如果发现书籍有缺坏的地方,就应该马上加以修补,这也是士大夫应该具有的美德之一。

山东济阳郡有位叫江禄的先生,当他正在读书的时候,即使有急切的事情发生,他也一定要先将书卷收拾整理好再起身,所以他阅读的书籍不会有任何损坏,有书的人也乐意将书借给他。


但是有的人在这些方面不太注意,几案上横七竖八,卷帙摆放得散乱无序,很多书籍不是被幼童、婢女、妻妾所乱画弄脏,就是被风雨虫鼠所损毁,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损自己的人格与道德修养。

我每次读圣人的书籍,从来都是用严肃庄敬的心来对待,如果旧纸片上写有五经的词义,或是贤人的姓名,就不敢移作他用。

颜思鲁感谢父亲教导,孩儿以后一定更加爱护自己的书籍,以更加恭敬的心态对待圣人的典籍文字。孩儿定会铭记父亲教诲,时时处处不忘君子之风,恪守礼节,助颜家形成恭敬慎重的家风。
 
       

原文


《颜氏家训》风操第六

颜之推

吾观《礼经》,圣人之教,箕帚匕箸,咳唾唯诺,执烛沃盥,皆有节文,亦为至矣。但既残缺,非复全书。其有所不载,及世事变改者,学达君子,自为节度,相承行之,故世号士大夫风操。而家门颇有不同,所见互称长短,然其阡陌,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视而见之,耳能听而闻之,蓬生麻中,不劳翰墨。汝曹生于戎马之间,视听之所不晓,故聊记录,以传示子孙。

颜之推

单字介,北朝临沂(今山东临沂)人



祖父名见远,博学有志行,南齐和帝时,官至录事参军,兼御史中丞。
父亲名协(亦作勰),幼孤,依赖舅氏养育成人。博涉群书,工于草隶飞白,荆楚之间的碑碣,都是他亲手所写。官至梁湘东王镇西府咨议参军。世代攻治《周官》、左氏学。
颜之推于梁武帝中大通三年(公元五三一年)生于江陵(今湖北江陵),早传家学。十二岁时,适遇湘东王自讲庄、老,颜之推便预为门徒,只因谈玄说虚,并非所好,仍然归习礼(《周官》)传(《左氏传》),博览群书,无不赅洽。初仕梁,为湘东王参军,后入北齐,任中书舍人。复因颜之推聪颖机悟,博识有才辩,应对闲明,又善长于文字,为尚书左仆射祖珽所赏识,后官至黄门侍郎。齐亡入周,为御史上士。隋开皇中,太子召为文学,深为礼重,不久因病终。
颜之推生有三子,长子名思鲁,次子名愍楚,三子名游秦,表不忘本之意。颜之推身处乱世,所更非一,见闻既多,感慨系之,乃就所悟所得,笔之以教家人。著有文集三十卷,家训二十篇,并行于世。
来源/慈光文化  编校/文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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